小辛硬起心肠,只道:“带不了。你们想办法好好活下去,熬过这个冬天,兴许明年,楚王便带着大军出关了,你若能撑到那时候,我一定送你回家!”
饭后,自有随军录事前来报告缴获情况,“仓内囤有麦子约一千一百石,獐、狍、兔冻肉两千斤,肉干、咸鱼七百斤,各类动物皮毛没有统计”
几息后,打南边隐隐传来一阵微渺的鼓点声,古里甲贺打了半辈子仗,自然能听出这是马蹄踏响大地的声音。
未时末,休整一个时辰后,四千虎贲重整装备,欲要继续北进。
这是小辛虎团三日来吃的第一顿热饭。
小辛吐掉剔牙木棍,眯眼看向满村尸体,淡淡道:“大哥忘记范九怎死的了?”
小辛说罢,犹不解恨,指着那名脸上烙有金印的汉人道:“大哥,你再问问秦智渊,他那幼弟是怎死的?金人可曾怜悯过咱汉人孩童?”
不但有退役老卒,同样有那些半大男子,甚至妇人们亦是如此。
关外的冬天,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
‘送你回家!’
老妻健硕,汉女娇弱。
这种气质,是古里甲贺最讨厌的!
便是近十几年来金国势大,但金人却从学不来这幅模样这种味道,汉人独有!
古里甲贺察觉出不对劲,自是不回答那汉奴的问题,反而戒备问道:“你们是何人?”
这支突入腹地的马军,是要断大金的根!
烦心的不止这一桩,齐军不知用了甚法子,将那天雷炮搬到了战船之上。
完颜亮还没来及高兴几天,却得知腹地出现了一支人数不详的马军
起初,这支马军好似没有明确目的,尽袭击些城邑左近的金人村落。
古里甲贺对此习以为常,他自己原本便是老祖阿骨打麾下士卒,跟随老祖参与了出河店之战、护步达冈之战,后又南下参加了东京之战。
有她带头,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叩头、取了物资,排着并不整齐的队伍,一步一步走向了远处的大山
十一月初六。
自打阜昌九年淮北贼乱时,便跟在了小辛麾下,是根正苗红的第八团老班底。
小辛的话,让范如山莫名想起家中一对儿女。
黄龙府内仅剩的一千老卒,守城尚且勉强,根本不具备出城作战的能力。
她这么一说,剩余数百汉人齐齐跪了下来,呜咽声一片。
但在广阔雪原,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
想起二子,古里甲贺稍感悲伤,可抬头看了看岗岗营子,悲伤迅速消散二子便是战死,也值得!
‘咻~’
自打老祖阿骨打起事占了黄龙府,几十年来左近从未出现过敌军。
却不想,几人趁其不备在屋内将范九所杀
自那时起,虎团只要遇见反抗之人,再不管男女老幼。
原有金人三百余,亦有汉奴四百、汉女百余。
完颜亮不由大怒!
金齐交战,尚可算两虎相争,你他娘一条瘦犬也敢趁机在大金身上咬一口?
那高丽起先事辽,辽灭后事周,周南迁后事金,每次转换父国都做的异常丝滑,没有任何羞愧负罪感。
一千多里外,大凌河东岸,显州完颜亮军大营。
儿女若真的沦落到这般悲惨境地范如山只稍微一想,胸中便气血翻涌。
接着,吃力起身,随意提了袋粮食、捡了两条御寒皮毛,坚定却又缓慢的走出了院子。
用不了几年,这些男娃便是优秀战士,可为大金攻城略地,也可为家里带来财富。
金国帝京黄龙府外,突然出现了一股马军。
奈何完颜亮、完颜谋衍已将金国内能战之士抽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在别国看来,大金已是风雨飘摇,随时有覆灭之虞,那蕞尔高丽才敢趁机进犯。
汉人懒且馋,一日一顿稀餐还喂不饱,总想着偷吃的刚好可以借此警告一下家中汉奴。
留守城内的宰相完颜胡舍,急令散布各村的退役老卒前来支援,可军令发出三日后,仅有二百余人前来。
又过几十息,来人身影逐渐清洗人马在寒冷的空气中喷吐着白烟,没有打旗,身上好像穿着甲,但甲外裹着由貂、羊、狐、兔等各类动物皮毛缝制的皮袍。
这是哪位猛安的部属?
古里甲贺还在迷惑,但村内妇孺老幼看到这支队伍后,已欣喜往村口迎来。
可众人听了不但不惧,反而纷纷抽出腰间短刃,以更快的速度的冲了过来。
直到上月下旬,才收到了金夏大军进入中原的确切消息。
一枚无羽短箭,下一刻便钉在了古里甲贺的额头正中。
临别时,那群汉奴汉女竟依旧乖乖站在原地,即便被冻的瑟瑟发抖,依然不敢移动分毫。
范九,颍州颍上县范家庄人。
十一月初十,这支马军如同挑衅一般,特意在城外招摇而过。
金国有西进奇兵,齐国亦有北渡虎贲!
正思索间,忽见自家院子内,老妻薅着一名汉女的发髻从屋内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将那汉女捆在了栓马柱上,抡起手臂粗的棒子便在汉女后背上抽了起来。
十三日,完颜亮一度动摇,欲要率军回撤,却因一桩意料之外的事,熄了此心思。
简短四个字,让这妇人死鱼一般的眼睛中,迸发出一丝光彩。
变故陡生,正从村内往这边赶的古里甲部村民,脚步不由一顿。
没见么,那几名汉奴在墙根站了一溜,吓的大气不敢喘。
更让完颜亮内心滴血的是,金国少年男子、也就是族中兵源的快速消失
中原汉人,人口繁盛,便是战死几万人,也不至于动摇国本。
那脸上带有金印的汉奴,侧身向那位俊秀将领翻译了下,后者却咧嘴一笑,露出了青森森的白牙,以生硬女真语回道:“小爷是你金人的杀星”
这幅打扮猛一看,和金人军士冬季穿着并无二致。
被调教的如同一群温顺绵羊。
古里甲贺对四子积极从军的态度很满意,却还是道:“我大金十五成丁,明年,明年你便可以参军了。”
尽管心中不忍,小辛也绝不能带上这群人第六旅这支奇兵,做的就是千里奔袭,破坏金国后方的工作。
其中,古里甲贺的四子最是兴奋,大步走到老爹身旁,问道:“阿玛,可是海陵王又来招募勇士了?这回我能从军了吧!”
“将军,果真不能带我们走么?”
一旁,虎团团副范如山却没有任何打了胜仗后的欣喜,反而时不时往远处那群半大男子和妇人的尸首看一眼。
越是这个时候,金国越要强硬,一定不能回撤!
但眼下,不管是大凌河一线,还是东京城攻防,似乎都陷入了僵局。
唯有再有外力介入,方可打破此时平衡。
完颜亮不由自主抬头南望,那早在数月前已南渡周国的吴维正,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