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犯人扒洞, 诏狱的墙皆是由大块儿的石头垒成。偶有失修的地方露出缝隙灌进凉风来, 不过谁又在意呢这些犯人本就不该过什么好日子。
这会儿正有一股子风穿了石缝, 强劲的灌了进来,将陆錦珩头侧的两条玉穗子刮得叮当作响。
他眉头微微蹙起,漫过一层哀伤,只是旋即便又被骇人的阴厉遮盖住。
陆錦珩眯起眼,睥睨着角落里蝼蚁似的老匹夫“你刚刚, 说什么”
“哼哼”刘吉发出一阵儿怪异的冷笑,毫不露怯的看着他“陆錦珩, 平日大家都给你三分脸,那是冲着圣上。圣上偏宠你这颗遗珠,那是因着对你娘的愧疚大家背地儿里笑你瞧不起你,可当着你的面儿又不得不谄媚讨好,无非是看重自己的前程与脑袋”
说到这儿刘吉顿了顿, 又笑两声,一派超然于世外的语气“可是老夫如今死囚一个,一不在乎前程, 二不在乎脑袋,你觉得老夫还有必要说些虚头巴脑的, 哄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种吗”
沉默了良久的陆錦珩倏忽眼尾挑了挑,“这是看破生死了”
刘吉立马给出肯定答复“看破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啊老夫今日就是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你又能奈我何不过就是头点地的罪过, 碗大个疤瘌”
话至此, 刘吉竟笑了笑,显出几分得意来“到了那头儿,老夫还可以帮你问问你那故去的娘,你到底是谁的种”
刘吉故作纳闷儿的盯着陆錦珩寻思一番,又讥刺道“指不定圣上和雍郡王都被你们娘俩给蒙骗了呢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既然能跟一个两个,就不能跟三个四个一年之后大了肚子,只怕是她自己也难分清孩子爹是谁了”
“哈哈哈哈”刘吉越说越带劲,说完又狂妄的大笑起来。谁让陆錦珩害得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陆錦珩的脸上已不复初初听到那句时的哀伤,如今只饶有兴味的睨着牢中之人,任由那人说嘴。
这会儿见刘吉似是想说的全说完了,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陆錦珩便轻抿着唇笑笑,没挑别的,只揪出刘吉话里的五个字重复了遍“不过头点地”
刘吉的笑蓦然止住,看着陆錦珩那怪异的神色,他隐隐开始心慌。他倒不怕头点地,只是陆錦珩这阴仄仄的话意,让他觉得似有深意。
陆錦珩沿着铁棂缓缓踱步,背书似的双手负于身后微微垂着眸“凌迟生埋脑箍炮烙刖刑车裂”
到这时,陆錦珩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刘吉打了个寒颤。陆錦珩不由得笑笑,没再给刘吉一个正眼,依旧沿着先前踱步的方向往外走去。
只在高大身影彻底消失在刘吉这格牢房前,若有所悟的丢下了句“原来是喜欢车裂啊”
森然的牢房中,只余刘吉一人瞪眼看着前方,心里防线彻底崩塌的模样。
因着知道这日一早要出宫,苏鸾昨晚睡的极好,今日起的也极早。
小宫女过来伺候盥洗时,苏鸾想起昨晚因着自己睡的早,许多事都不知道,便随口问起“昨晚世子回来时,可有说案子如何了”她担心的是若案子再生枝节,便有可能今日走不成。
边帮苏鸾梳拢头发,小宫女边答道“姑娘放心,世子昨晚回来时特别交待了,案子办完了,今日一早就带您出宫回府。”
出宫回府苏鸾微微一怔,前两个字是她想要的,后两个字可不是。
在宫里时苏鸾不敢提,怕的是惹恼了陆錦珩连出宫都不让她出。可她暗暗盘算着,只要一出宫门,她就郑重的求陆錦珩放她回苏家。
铜镜中,苏鸾看着小宫女又想给她绾复杂的发髻,便晃了晃头,拒绝道“帮我梳个最简单的就成。”太好看了陆錦珩再不舍得放她可怎么是好。
“啊”小宫女怔然无措。
原本她也是刚刚进宫当差,对宫中一切充满畏惧,苏鸾是她伺候的第一个主子。且苏鸾从未拿她当奴才对待,凡吩咐必说请,麻烦,帮,她感恩苏鸾,便想着最后一日为苏鸾梳个复杂好看的发髻,算作报答,却不料苏鸾并不喜欢。
苏鸾看到铜镜里的小宫女愣在那儿不动,脸上还有些失落之色,便问起“怎么了”
“奴婢奴婢只是想帮姑娘好好梳最后一回头”
眼看着小宫女快哭了的样子,苏鸾突然意识到难道这是个任务让客人漂漂亮亮的来,漂漂亮亮的走,她们才算完成上面的交待
“行行行,你梳吧”苏鸾蓦地妥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