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州城地处中洲东南角落,荒芜偏僻。虽也算作一座城池,却罕见人烟,荒草遍生。这里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古战场。
古战场的入口正在涂州城。
自古战场灵气异变以后,如今涂州亦已变了另一番模样。草木河流灵气浸透,短短数月时间风景已秀致许多。而更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处的人。
原先几乎连落脚之处也无的涂州城,近来却忽然新起了不少楼阁。
尤其是沿着前方这条松江两岸,已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建起了多家酒楼客栈,其中不乏有林氏、百里氏等大商号的建设,里里外外皆布置得精致华贵,价格不菲却人满为患。只因古战场开启之期渐近了。
不止如此。
这次古战场实在特殊,先有波及整片中洲的大幅度灵气变动先声夺人,接着又是来自传说中神域的修行者频频出现,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尽管同为修行者,但那些位神域的大修,在中洲人心中着实与神仙无异。
包括中洲的世家子弟,他们当然没有胆量再以家族名义与神域势力争抢,却丝毫不妨碍他们看到另外的机遇。于是,最近这些时日,但凡有神域中人休憩于酒楼店家的,往往有许多中洲年轻人在周围“伺机而动”,期望能被某位修为通天的前辈看中,一步登天。
身为与中洲关系更亲近的、道院草药一系的院长,夏凉近来不堪其扰。
尤其是今日这一席交谈,夏凉并不希望有更多人关注,便特意选了这家简单干净的小店。只不过,虽然远了热闹,一应用度反倒要远比那些地方更好。比如之前皆是由陆家随来的内厨掌勺;至于现在用的茶具杯盏到茶叶,更是放在神域也值得称道的上品。
简简单单的白瓷,色泽却莹润到了极点。器皿的每一丝弧度都恰到好处,宛如天成。碧绿茶汤微微摇晃,更显瓷质洁白纯净,让人一拿起便爱不释手。
“梅花殿的东西啊。”
夏凉手指支起杯盏微微转着,悠悠道:“平日里连我炼药的时候都不太舍得用,你这儿倒好,连茶具都是他们家的,奢侈。”
张大延道:“姥姥,瞧您说的,这不是孩子的一番心意嘛!”
夏凉抬了抬眼皮,瞥着他道:“原来你还知道啊。”
“啊?”张大延不明所以。
夏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转而望向陆启明,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既然与大延有师徒之缘,这件事就断然没有让你独自去担着的道理。这次你就听我的,跟着道院的队伍一起,不用有什么顾虑。”
张大延不由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我徒儿他不跟着咱们还跟谁?”
这次古战场,既然神域中各家都已来了人,那就自然没有中洲的那些小世家什么事儿了。本来连中洲人都是没有资格去的,幸好有道院在,便折中了一下——不再有世家之分,原先去古战场的中洲修行者统统以道院分院的名义参与。按张大延的想法,陆启明当然也不会例外。
夏凉不理会张大延,取出一枚玉佩递给陆启明,笑道:“虽然院里的大事我不好一己决定,但我照顾一下自家晚辈,合情合理,又有谁能说什么?”
玉佩质地雪白细腻,环雕四灵纹饰,极富灵性。陆启明甫一接过玉佩,便感到一股清凉之气顺着掌心徐徐蔓延过全身,使精神为之一振,五感之敏锐也更进一步。是一件品质极佳的灵器。
而这枚四灵玉佩的意义绝不仅于此。它相当于一道护身符,一份道院的承诺。
那些为道院做过极大贡献的修行者将玉佩赠与自己认可的晚辈,便能让他得到道院最大程度的帮助。再加上道院特殊的性质,使这枚玉佩在道院之外也拥有相当的效力。
四灵玉佩既如此珍贵,自然极少人能够拥有;或许夏凉也只有这一枚的权限。陆启明的身份毕竟特殊,与夏凉更是初次见面,他确实没有想到她会做到如此。
但陆启明没有犹豫地接过了,“长者赐,不敢辞。”
夏凉的神色更显温和。
到这时张大延也终于领会了。这次古战场的性质已经与以往不同,进入的每个人都代表着身后的势力。这样一来,如果陆启明在这种涉及神域各大势力纷争的局面中,公开以道院成员的身份参加,就相当于做了九代加入道院的正式声明。
且先不论陆启明的意愿。道院一直是中立的势力,未必愿意承认九代这个麻烦,更不会主动牵扯武宗、灵盟之争。
而更令道院在意的是——就如铃子认为的那样——目前依旧未有能证明陆启明与承渊不是一个人的决定性证据;除了极少数分别与他们二人近处接触过的以外。
陆启明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不愿让张大延与夏凉为难,才在今天一开始就单纯以晚辈的身份与他们交流,并隐约表明这次他会单独前往。
然而夏凉却从不是那种只会权衡利弊来待人的性格。她既已知道了陆启明的处境,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但陆启明却不能因此轻松下来。他诚恳道:“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连累道院在古战场中被其他针对。”顿了顿,他道:“我可以先与安澜同行。”
“她?”夏凉挑了挑眉毛,道:“她不是灵盟派来盯你的么?”
陆启明笑道:“没关系的。”
夏凉微微摇头,继续道:“道院已经决定放弃这次古战场的竞争,你没有担心的必要。”
陆启明一愕。
夏凉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放心,你还没那么大面子。”
陆启明讪然,转而问道:“那是怎么回事……道院对传的那件‘永寂台’不感兴趣?”
“没错,这确实是一部分原因。”夏凉颔首,道:“再则也要照顾一下中洲分院这边的孩子们。古战场本来就是让他们来修炼的,没有道理反而全被神域的人赶走了。这次道院只在安全区范围内活动,不会去深处与他们争抢,各不相干。”
“原来如此。”陆启明点了点头。
“怎么,”夏凉看他神情,笑道:“难不成你还对永寂台有意?”
陆启明摇头道:“没有。”
夏凉道:“那不就得了……或者说,你还想要做什么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