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间审讯室。
冰冷逼仄,给人很大的压力。
这是向晚第二次见到霍山。
也许霍山也意识到这次提审与上次不同,神情比那日要紧张,双手拘束地交错在身前,食指时不时相互搓揉,试图让自己放松,傻咧咧地冲警察笑,结果越笑越尴尬,最后索性放弃,低下头,整个人发蔫儿。
“警官,我能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又要问我什么?”
唐元初正想话,被白慕川眼神制止了。
他摆摆手,让唐元初起来,自己慢吞吞坐在霍山对面。
有些人,哪怕一个字都不,往那一坐,就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霍山看着他,面部表情有明显变化。
“警官,我……什么也没做啊。”
白慕川冷冷看他,不废话,直接把孔新琼的照片拍桌子上,“,你跟这个女人什么关系?”
这样单刀直入,不仅霍山没料到,连唐元初都瞠目结舌。
按套路,不该先问问他认不认识吴宏亮吗?
怎么直接就问到吴宏亮的老婆孔新琼了?
……白警官不按常理出牌。
可偏偏,这样的震慑力才是巨大的。
霍山足足有半分钟没有缓过神儿,圆瞪着双眼,就那么看着白慕川。
人对于突如其来的意外,最难应付。
撒谎?不合适。
一旦警察已经掌握了情况呢?
霍山权衡着,久久不话。
白慕川哼声,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得桌面的茶水溅到了桌子,顺着流向霍山的裤腿,他的身体才筛糠似的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狡辩。
“警官,我认,我是认识她,但我跟她的关系……关系,其实也没几次。”
关系没几次?
这个回答绝了!
内涵丰富,简直令人意外。
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家里有了明星老婆,居然也并不满足,还跟自己手下项目经理的老婆有过苟且啊?
向晚偏头看白慕川冷漠的脸,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这家伙审讯方式,甩唐元初十条街,怪不得可以做队长。
很显然,他看出来霍山的外强中干,直接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第一个回合,完胜!
白慕川哼笑一声,懒洋洋敲敲桌面,“继续!”
这种让人“继续”的审讯方式,高明……
被审讯者根本无法猜测,他到底已经知道了什么,还要知道什么?因此,没有受过专业反审讯的人,很容易不知不觉交代出一些对方根本不曾了解的情况。
霍山与白慕川对视。
眼对眼,面对面……
大约半分钟,他败下阵来。
狡辩没有意义,他心理防线一松,马上就变成滔滔苦水,大吐不已。
“这个女人是包工头吴宏亮的老婆,当时修帝宫,混凝土砌体这部分工程,就,就是分包给他的。这个人我本来不熟,是孙尚丽牵的线。是她同学的朋友的老公。”
“其实吴宏亮不具备项目规定的建筑资质,如果不是孙尚丽,我不会把这个工程给他。我这完全是给老婆面子,后来很久我才知道,孙尚丽所谓的同学,就是那个奸夫谭子阳……”
“警官,你我这冤大头做得,脑袋都绿完了我……”
到谭子阳,霍山就咬牙根。
如果谭子阳的尸骨在面前,他估计都能对着吐口水。
白慕川皱眉,“你跟这个孔新琼的事情。”
霍山转移话题失败,到问题实质,头又垂了下来。
“我可没有主动招惹孔新琼,跟她认识也是因为她老公吴宏亮。那晚上单位团建,大家都喝零酒,这娘们儿主动搭上来的。那会儿,孙尚丽怀着孩子……我,我一时也没把控住,就有了那么几次,但逢场作戏而已,根本也没往心里去的!”
逢场作戏?
向晚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三观都醉了。
得到白慕川允许,她问霍山一个很想替女性同胞问的问题。
“你对不起孙尚丽在先,为什么好意思她跟初恋乱搞?并且恨了她那么多年,不让她看孩子,还动不动就恶毒地咒骂她……哪怕她人都已经死了,还为她扣上一顶荡妇的帽子。霍先生,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这样厚颜无耻的!
她以为霍山听了这个,会有羞耻感,哪怕刹那的内疚……
然而,霍山没樱
他不仅毫无愧疚,甚至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向晚,然后反问。
“那怎么会一样?我是男人。她是女人。”
向晚一怔,冷笑,“哦?”
霍山咬牙冷哼一声。哪怕孙尚丽和谭子阳已双双故去,他的仇恨心也没有完全释然,“我睡个女人怎么了?我堂堂一个大企业的老板,不嫖不赌也没养情妇,她怀孩子满足不了我,我就那么几次逢场作戏,很过分吗?”
很过分吗?
呵呵!向晚都想啐他了。
他老婆怀着孩子,他在外面跟女人睡觉,他问:他很过分吗?
霍山看她表情古怪,更得理了,“我那么辛苦赚钱,不就为了让她和孩子过上好日子?她要买什么买什么,要花多少钱我都满足她。可她是怎么回报我的?跟初恋勾勾搭搭,还勾搭到床上去了。哼!哪个女人在外面乱搞,不被人戳脊梁骨?就是骨子里贱!”
向晚内心一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人歧视女性到这样的程度。男权主义膨胀到了际,孙尚丽居然忍受到那个时候才出轨?
她气得心脏怦怦乱跳,望一眼别人。
审讯室里的几个人男人,表情都很平静。
好像除了她,别人对此并没有那么大的感慨……
怪不得女人一出轨就成了全民唾骂的潘金莲,而无数的陈世美依旧活得好好的,洗心革面又可以重新做人,并得到家庭配偶乃至全社会的原谅。
向晚暗自冷笑,闭上嘴。
白慕川看她一眼,眉心微微一蹙,转头冷声问霍山。
“借刀杀人!霍山,你玩得很溜啊。”
霍山面色一变,没心思再孙尚丽偷饶事了。
“警官,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啊警官,你们不能冤枉我的。”
白慕川冷冷地,“那你怎么借的刀吧?”
“借刀?”霍山理解不上去。
白慕川:“让吴宏亮误认为他老婆有奸情的人是谭子阳,然后一怒之下杀了谭子阳?”
“我……我没有啊。”霍山试图辩解,“我没有让他杀谭子阳,我只是想收拾一下谭子阳……刚好,孔新琼那女人缠得我有点烦,我对她兴趣也淡了,就把偷拍到的谭子阳和孙尚丽在一起的视频,给他看了……反正孔新琼对谭子阳也勾勾搭搭的,男女间这种事儿,除了他们自己,谁得清楚。”
“……”
霍山这招太贱了。
向晚看他话,都有点犯恶心。
白慕川却很冷静,并敏锐地问出疑点。
“吴宏亮就认不出他老婆?”
“那个视频里,孙尚丽没有露脸,也没有话,只有谭子阳在……”
“他什么了?”
“。……”霍山低下头,复述:“我帮你宰了那个王鞍!你跟我走,我们远走高飞……”
谭子阳的王鞍,当然不是指吴宏亮,而是指出轨孔新琼的霍山。
但霍山聪明地嫁接了视频,偏偏吴宏亮又是一个长期受老婆看不起的憋屈丈夫,孔新琼跟谭子阳本来就是朋友,平常关系又好,就连帝宫的项目都是孔新琼找谭子阳再通过孙尚丽搞成的……
所以,吴宏亮没有怀疑。
多年来受的憋屈,引爆了他的兽性因子……
霍山着,声音有点结巴,神色却莫名激动,“我……我真没让他杀人。我就以为他最多揍谭子阳一顿。人是他自己杀的,跟我没关系……警官,跟我没关系的啊!”
白慕川叩叩桌子,“冷静一下。”
被他一喝,霍山绷紧的情绪一松,不吭声了。
白慕川不冷不热,问:“那吴宏亮,哪去了?”
当年卷款潜逃,之后杳无音信,人人都以为他是躲债去了,结果还留了桩命案。
霍山呆呆地看着白慕川,摇头,再摇头。
然后他突然抱头,又一次痛哭。
“警官,我冤啊。当年,吴宏亮把工程做完,我给他结完工程款就没再联络了……后来他卷款跑路,有工人找上门来闹,我一直帮他擦屁股。那一阵儿刚好过年,急得我焦头烂额的。你们,我要早知道他是杀人跑路,不直接就报警了么……”
“很有道理。”白慕川冷哼,“可为什么上次传讯你的时候,你不告诉我们吴宏亮的情况?”
“我……”
霍山愣愣地,扯个嘴角,居然委屈起来。
“我不是不好意思讲嘛,毕竟跟他老婆有过那么几次。”
听他再次重申“那么几次”,向晚有点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