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冯铨有些患得患失。
本来最开始听到崇祯那句问题的时候,他的确想到回答关乎生死,答错了是万丈深渊,可要是答对了,就算不能加官进爵,也能继续待在高位上。
现实狠狠抽了他一耳光,崇祯虽然没有卸磨杀驴的意思,同时却也没有继续留他在朝廷为官的想法。
答对了,得到的仅是保住一条性命而已。
冯铨明白,当时的皇帝的确是对他动了杀心,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是这样的,他极力表态,这才堪堪使皇帝回心转意。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其实冯铨心里明白的很,相对于天下人对议和汉奸的声讨和士人对自己所谓阉党的字字诛心之言,皇帝的这个处置,的确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走在紫禁城内的甬道上,冯铨抬起手,象征性的遮挡着刚刚升到头顶的烈阳。
现在的他,总算是明白了当年内阁首辅魏藻德乞休后走在这条道路上的感觉。
反正自己又不愁吃喝,皇帝没有秋后算账,饶恕了自己和亲族一条性命,这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走出承天门,最后看一眼这气派的皇城,还有上下清一色灰黑色甲胄的英气逼人的禁军士兵们。
冯铨忽然感觉浑身的包袱卸下了,向左走是回自己家,但冯铨却往右去,在魏府门前停了下来。
现在已无官身,也就不需忌讳那么多了。
待他进门后,穿着一身居家常服的魏藻德很快前来迎接,不过后者作为第一个听到致仕消息的“业内人士”,却并没有太过惊讶的神情。
实际上,魏藻德早就料到冯铨会有这个结果,现在后者的感觉,也就只有魏藻德最能明白。
他没有多说,伸手命家中的侍女给冯铨上了一道苦茶。
冯铨接到手中慢慢去品,这茶苦中带涩,涩中带醇,醇中又有香,不正好照应了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人生吗。
魏藻德见他面露沉思,又命侍女将茶端下去,惬意的躺在靠椅上,幽声道:“你我也算是功成身退,圣上没有不讲情分,这就是最大的恩赐。”
“接下来养老过日子就行了,天下之事,与咱们再无任何瓜葛,至于官场沉浮数十载,是非功过,自有后人去评说,你我又何费情必理会呢?”
冯铨愣愣看着他,一泄气,随着靠到靠椅上,这感觉,比起终日来的提心吊胆,真心不错。
紫禁城冬暖阁,听完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千户齐涞汇报的冯铨和魏藻德谈话内容,崇祯皇帝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淡淡说道:
“继续盯着,但要把冯铨保护起来,若有人暗中作梗,顺藤摸瓜,连根斩除!”
“遵旨!”齐涞说完,风风火火地去了。
冯铨的事处理完,接下来崇祯要干一票大的,他从六局这事儿上,看见了大明还不完善的匠户轮休制度。
天下卫所这么多匠户,单论人数,那是六局的很多很多倍,但每年的作用却不及六局下属厂房匠户的十分之一。
“李春,召工部左侍郎刘宗周到暖阁见朕。”
“臣刘宗周,见过陛下万岁万万岁!”不多时,一面貌端正,留有长须的官员进入暖阁,即山呼拜倒。
“对于现今工部匠户轮班制,爱卿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宗周来的路上已经从李春口中得知自己顶头上司冯铨原品致仕的事,心中对这位皇帝更是心悦诚服。
对此事早有不满的他,当即侃侃而谈:
“启奏皇上,工部管理南北两京及各地造送的班匠册,专有管册主事杨大人负责这一事务,也有专司负责逃匠的清勾,然轮班者隶工部,住坐者隶内府内官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