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娘风尘仆仆,她收到消息时已经有些晚,父亲和大哥已被太子安了名头下了大牢,可那二皇子明哲保身,只说若是父亲和大哥没做什么,不会被冤枉,要她浑身发寒,丈夫同样受了牵连,被困刑狱司,她走投无路,便带着顾家上下女眷,赶往西城,只是时间紧迫,她生怕耽搁,便高价找了个两个马夫,日夜不休,只为能提前到达。
她没想到她做出的种种选择,竟是更害了父亲和大哥,她一听到那离奇的旨意,便猜到了太子不对,重活一世的太子,显然不会放过背叛的顾家,她现在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裴家人了。
顾玉娘一进屋,便看到了裴玉琢,她穿着轻甲,站在那,格外威严,一瞬间,像是越过了时光的间隔,看到了当年骑着高头大马进京的二皇子妃。谁都变了,她却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你是顾丞相家眷来此有何贵干”裴闹春即刻开口。
顾玉娘立刻跪下,磕了个响头,她羞愧极了,为了顾家,她只能将裴家人拉下水了“小女乃顾丞相二女,现下家父、长兄均已被太子陷害入狱,京都那已经乱了,小女见过父亲一回,他要我转告您,裴家人一旦回京,必然遭受灭顶之灾”她编了个弥天大谎,这算是两辈子她干过最大的事情,她骗了裴将军,告诉他太子打算篡位,首先要将文武中两个大官解决,文官中,她的父亲已被下了大牢,武官中,自是头一个要拿裴家开刀。
至于什么太子妃,绝不是登天之道,而是一个诱饵,让裴家人放下兵权,入了京都。
她跪伏在地,身体都在颤抖,生怕裴闹春不肯相信,顾玉娘到今日,最忧心的是,没了二皇子这个丈夫,裴玉琢能说服父亲反叛吗
“你特地来这,是为了什么”若不是裴闹春在京都中安排的线人回报了消息,他几乎要以为三皇子和顾玉娘事先商量好了,两个人的“谎言”怎么就这么互相应和,串联一气呢
“我只求裴将军帮忙保我父亲、长兄性命。”
裴闹春沉默了一会,站了起来,环顾了一圈自己多年来一同征战,血里进出的兄弟们“既然朝中无情”
裴玉琢不知为何,心脏激烈地跳了起来,她侧头看着父亲,双手紧握。
“那就反了吧。”他一声令下,神情坚毅。
“反了他”诸位将军挥臂支持,神情认真,一个是三皇子,一个是顾丞相的女儿,他们都说了朝中想要卸磨杀驴一事,他们忠于边疆百姓,忠于自己手中的刀剑,可绝不愿意忠于一个不将功臣当回事的朝廷,既然如此,就反了吧。
跪在下头的顾玉娘惊愕地抬起头,十几个将军生生喊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她未曾想过,这回喊反的,竟然是裴闹春将军,这一回,二皇子还能登基吗
当日,裴闹春便点了大军和边疆诸城,一个个讲话,意思很简单,裴家要自立国,不再属于夏朝,若是不肯留的,可以离开,粮食财物尽数带走,绝不侵占一分一毫,讲话很快结束,十座城的中门大开,连开三日,只要想走的,还会安排军队的人护送他们离开。
三日之内,竟无一人一车,选择离开,只有这么几十户人家,询问着士兵,能否让他们写信,将自己的亲属接回。
城墙之上,裴闹春和裴玉琢并肩而战,他们低头能看到那无人的大道,这几日来,百姓们许是担心,踏到大道上,便会被士兵们送出城外,连个踩上去的都没。
“父亲,我”裴玉琢站在父亲身后,她到现在都有些恍惚,为了她,好像这天都要变了。
“玉琢,你和我说过一回,你不想早早嫁出,这辈子只为了后院而活。”裴闹春轻声开口,风吹来,要他的头发也跟着飘舞。
“嗯,我说过的。”裴玉琢素来喜欢和父亲谈心,二人无话不说。
“我也希望我的女儿,这辈子不但平安喜乐,还能恣意而为,今日之后,也许整个夏朝,都会为之震怒,但我不悔。”
“我也不悔。”
“至于未来这个世界会是如何,也许在你,而不在我。”裴闹春站得笔直,看着远方,他没打算和夏朝干个你死我活,毕竟战争,本就要百姓辛苦。
“嗯。”
京都之中,事态变化莫测,真正意义地彻底大乱了。
三皇子和二皇子狼狈地坐在地上,他们身上捆绑着重重绳子,脸上有汗有血,就在刚刚,他们的父皇,忽然在朝上发难,说太子给他下药,要他身体越来越差,此等谋逆之子,罪该万死,父皇瘦弱地身体坐在龙椅之上,发着抖的手指指着太子,脸色通红,他拼了命地喊着禁军首领、诸位大臣进来诛杀太子,却无人响应,然后神情越来越僵硬。
“父皇,你又想我死。”太子轻声地开了口,像是淬了毒的蛇,慢慢地靠近龙椅,场上只有他和三皇子,听得出这声又包含了多少,二皇子和三皇子惊愕得不行,想冲上去保护父皇,却不知何时被禁卫团团围着,压在地上,然后他们便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拔剑,一剑穿心,他们的父皇,死在了龙椅之上,可这群臣,竟是鸦雀无声,没有敢反抗之人,太子没有片刻心慈手软之意,将父皇推下龙椅,然后坐在上头,笑了起来。
三皇子畏惧到了极点,上辈子,他是被太子生生折磨致死,若是他早有预知太子能重活,他绝不会这么冲动,可世上没有后悔药,现下他只能等死或是,期盼着裴家人,尽快来到,只要他们来了,他一定能登基,到时,他愿意割地让他们做藩王
“我的好二弟,好三弟,让你们久等了。”太子从殿外施施然地进来,看着在那狼狈不堪的两个蠢皇弟,三皇弟重活了一辈子,也没半点长进,连稍微给他点困扰都做不到,而这二皇弟,当年能上位,全靠了他那掌着兵权的妻子和丈人,自己呢,也没点出息。
二皇子纵然再明哲保身,此刻看向太子也只剩下恨意,就在没多久之前,死在太子剑下的,可是他的亲生父亲。
“不用看我了,再看,你们也只是死路一条。”太子手背在身后,笑着开了口,“这辈子,我要你们俩,好好地看看,我是怎么踩着你们称帝的,再过两天,就是我的登基大典了,到时你们可一定参加。”
“皇兄,我并无和你争夺皇位之意,你怎可伤害父皇”二皇子没忍住,脱口而出。
太子冷哼,他最看不上的,不是没用的三弟,而是这假仁假义,还没什么能力的二弟“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好二弟,这辈子,你可没有什么出息了。”他转向老三,“三弟,你是不是还坐着你的春秋大梦你以为就你的脑子,就能登基你错就错在,不懂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他才是配得上大位的人,父皇的作用,也就是震着百官,让他发展好自己的势力,除此之外,毫无作用,既然如此,不如早点死了,让他这个做儿子的,能早些登基。
太子正准备离开,就看见有太监步履匆匆地闯了进来,扑腾一声地跪在地上,磕着响头“陛下,边疆裴家反了”
“什么”太子愕然大惊,他特地留着父皇发下圣旨,就为了暂且填一填悠悠之口,并以父皇的名义引他们上京都,若不是算准了,裴家人差不多是时候到京都了,他还没打算送父皇上路呢,结果一时得意忘形,倒是让父皇发现了所在,不过不打紧,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等他登基,谁会知道是他弑父可现在,这是什么消息。
被绑在那的三皇子低着头,勾起了唇角,看来他的计策成功了,他只要活着,活到裴家人到京都的那一天
“笑话,我是当朝太子,继位理所当然,他们是要做什么”太子皱眉大惊,上辈子的记忆,要他对裴家人心有余悸。
那太监发着抖“裴家建国立朝了,听说,要称帝了”
三皇子愕然,他抬头看向那太监,对方不像在说谎,这和他预想的根本不一样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是裴家人清君侧,他登基为帝,分封诸人吗
太子大笑,眼睛赤红“好一个裴家,好一个裴将军。”没事,不就是打仗吗他就不信了,他一个大夏朝,还打不过边疆十城
华朝历元年,以西城为京都建国,裴闹春为帝,裴玉琢为皇太女。
华朝历2年,大夏朝东南十城被收复。
华朝历3年,皇太女率兵覆灭宁朝。
华朝历5年,大夏朝江南十二城被收复。
建国第十年,华朝已经收复了大夏朝除却京都外的所有城市村落,并将百姓落籍,现下将京都团团包围。
除却对宁朝的覆灭行动,是主动出击以外,对大夏朝的城市,裴家两父女都达成了共识,尽量地采取了避战的举动,时也命也,太子从未想过,他杀了夏仁帝的行为,反倒是让大夏朝加速地分崩离析,底下人心散了之后,再难凝结,他压抑了许久的暴虐性子,在发觉事情不如人意后,重新复起,在京都里杀了不少人,震得大夏朝不少城市官员无奈主动投敌。
这可以说是一场一边倒的战争,比起如何战胜夏朝,裴闹春带着女儿研究更多的,是如何管理朝政,从一开始,裴闹春便直接了当地向将士百姓们说了,未来皇位,定是落在女儿的头上,众人无一反对,后来投敌的儒士,自是有许多人不能接受,可在乱世时,武将的拳头是比文官要大的,他们想要安稳的生活,只能接受和认可这一切,别无选择,久了,便像是被洗脑一般,除了那些老顽固,大多接受了一切。
大夏朝有不少文官,是被裴家亲卫潜伏救出的,就如那顾丞相、顾家长子,现在也已经成为了华朝的官员,帮忙管理事务。
“父亲,这应当是最后一场战役了。”裴玉琢站在父亲身后,她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可却有一股不输旁人的气质,十年了,终于到了这。
“是啊。”裴闹春脸上添了不少纹路,他笑着往城墙之上看,连那京都的牌子,竟也是摇摇欲坠了,就如这被太子搞得满目疮痍地大夏朝,遍体鳞伤,“以后就要看你了。”
“好。”裴玉琢应了父亲的话,这十年来,她开始学着管理朝政,起先她挺笨拙,时常提出异想天开的建议,后来被父亲带着,一次又一次地下到了百姓之中,用头脑想、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心去做,再辅以诸多能人的帮助,华朝的百姓过得越发地好,安居乐业。
她时常和父亲一起走在城市的路边,就如很多年前一般,时常有孩子笑着看他们,害羞地送上自己的水果、零食,投注以向往的目光,她做到了许多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她救回顾丞相后,和顾玉娘见过一次,对方看了她很久,忽然同她道了个莫名其妙地歉,她说“太女殿下,你和旁人是不同的。”
“陛下,是否开战。”先锋官入营,跪下,即刻询问,城内已经力竭,只等破城了。
“开战吧。”裴闹春如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下令开战,他侧头看着女儿,这应当是两人要打的最后一仗了,是非因果,都在此刻了结。
大殿之中,胡须、头发凌乱的夏胜帝坐在龙椅之上,他放眼望去,大殿里空空荡荡,被他抓起来的二弟和三弟在他登基大典后不翼而飞,就连那大牢里的顾丞相父子也一样,说没就没,他做了十年的皇帝,却还不如县令,能管的地方越来越少,几乎每天,都要梦到当初,大军守在城外的场景。
恍惚间,他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同样在差不多的日子,颓然地坐在了大殿之上,上辈子,这一朝上下,还有不少为了他而战,可现在呢估计恨不得马上城破投敌吧。
“我是天子,上天授命于我,那等乱臣贼子,怎敢冒犯于我”夏胜帝大笑,笑到最后没了声,他曾以为,再让他活一辈子,就是为了让他占着这帝位,可没想到
“陛下,城破了。”满脸慌张地太监跑了进来,他慌忙跪下,“咱们跑吧”他若不是涉嫌谋害当年圣上,早就跑了,现下只能和太子同生共死。
“不用,你自己走。”夏胜帝挥着袖子,扯了扯嘴角,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坐上了龙椅,然后持剑吻颈自尽。
朕是天子,尔等无能之人,伤不了我这龙椅,是朕的
华朝历10年秋,夏朝京都破,夏胜帝亡。
华朝历11年春,皇太女裴玉琢登基为帝。
大夏朝破的那一年,裴闹春功成身退,他并未眷恋权柄,成了太上皇,然后负责起了华朝医学院和科学院的工作,以他后世积累的知识,帮助这这座大船扬帆起航。
而裴玉琢也没有辜负众人的信任,她在皇位上坐得很稳,初心不换,以民为本,民间无一怨言。
“自皇太女登基后,修订华法后溺女之风,消失殆尽,朝廷上下,无人娶妾华朝十年起,女官蔚然成风,同普通官员承担同责虽有部分前朝遗民多有不惯,可后也遵循,再无将女子圈于家中之说,原兴起的小脚之风,即刻熄灭,时人以大脚、豪爽为风此间趣事,甚多之。”
论华朝成立后的女子平权发展
登基后,有不少朝臣提出选男妃,裴玉琢并未同意,她到育婴堂收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孤儿,并以二人为子女,悉心照顾,不到百年,便开始在父亲的建议下,进行选举。
她六十岁那年,在送走父亲后,便直接退休,兼职着华朝女子武术学院的教头,每年夏冬假时,便独自一人,游山玩水,并著有游记若干册,一生无忧无愁。
第十二考核世界合格。